挑战毒蛇之王
海南寻访眼镜王蛇
标签: 自然探奇

恐怖记忆“蛇赶人”
海南霸王岭雨林的一个普通下午,有些炎热,偶有晒足太阳的斑飞蜥在树枝间滑翔而过。保护区的生物监测站里,我们这个拍摄小组有些懒洋洋的。鼠哥提议去木薯地“挖老鼠”,可没人响应,而我只想躺在吊床上美美地睡个午觉。其实,平静之中隐藏着紧张,因为明天我们要去执行一项非常危险的任务—拍摄野生眼镜王蛇。

眼镜王蛇是世界上最大的毒蛇,长度能超过5米,它们毒性强、性情暴躁,捕猎其他蛇类为食,号称“毒蛇之王”,被公认为极度危险的动物。平时躲之不及的毒蛇,现在却要主动去找它们,就连队伍中经验丰富的当地队员,也不免有些紧张。
胆子最小的阿彪坐在宿舍门口吸烟,不时用烟头烫掉门上的蚂蚁。在2013年,阿彪还“偶遇”过一次眼镜王蛇。当时他独自骑摩托车回监测站,遇到一条眼镜王蛇在狭窄的山路中间吞食一条黑眉曙蛇。阿彪赶紧刹车,却因地面湿滑摔倒了。那条王蛇迅速吐出吞了一半的猎物,扭头就扑了过来。阿彪顾不上摔伤疼痛,爬起来赶紧逃跑。
眼镜王蛇的这种行为被当地称作“赶人”,而蛇类专家将其定义为“主动攻击行为”。大部分蛇类都不会主动袭击人类,更不要说追着人咬,而眼镜王蛇却会这样做—它们的领地意识非常强,会向进入自己地盘的动物发动猛攻。
开工前的鼠肉大餐
鼠哥因为擅长捕鼠才被起了这个诨名,不到两个小时,他就抓回16只针毛鼠。针毛鼠是东亚、南亚森林里的常见鼠类,长得像家鼠,不过毛色较浅。它们吃植物的嫩芽、果实,不算“脏”,是不错的野味。

阿彪接过老鼠,娴熟地开膛剥皮,把鼠肉切成小块放进油锅里炸。另一个同伴阿光拿出两坛自己泡的蜂蜜酒,说明天就要开工,今晚一醉方休。晚饭都是纯天然的美味—老鼠肉、木薯和山野菜。大家边吃边聊,话题自然围绕着这次要拍的主角眼镜王蛇。

“1987年,我跟父亲参加修公路,抓到一条3米多长的王蛇,有6斤重,卖了200块钱。”
“上次我在木薯地,看到一条手臂粗的眼镜王蛇在大石头上晒太阳!”
“上星期我见过王蛇!水电站那边有个死水洼,水洼里有水蛇,眼镜王蛇在那里找水蛇。”
……
林中飘来湿气,麦芒一样的细密雨滴从天而降。阿彪反复抱怨说现在眼镜王蛇多了起来,经常会碰到。他认为这跟近来一些佛教信徒到霸王岭放生蛇有关。“这里蛇多了,眼镜王蛇肯定过来吃嘛!”野生的眼镜王蛇不吃别的,只吃蛇—无毒蛇、有毒蛇,甚至它们的同类眼镜王蛇。如果森林里蛇类活动密集,丰富的猎物会引来眼镜王蛇。我们此次把拍摄地点选在海拔800~1000米的山地丛林,也是因为这一带是蛇类最丰富的地方。

阿彪话音未落,监测站的小狗冲着垃圾堆疯狂地叫了起来。我过去查看,垃圾堆边有条1米多长的矛头蝮蛇。这是一种脾气暴躁的毒蛇,毒性略微强于竹叶青。我猜它是趁着夜色潜伏在那里等待老鼠。矛头蝮是眼睛王蛇最喜爱的猎物之一,这又是一个很好的预兆。
毒上加毒,一口致命
鼠哥说他抓老鼠时,在木薯地里见到一条竹叶青,这种毒蛇经常在香蕉林和木薯地中捕猎针毛鼠。我对竹叶青印象深刻,10年前我曾被这种毒蛇咬到胳膊。当时伤口好似被针扎了一下,并不是很疼,但一分钟后,胳膊开始发胀,随着被注射温水的感觉,胳膊逐渐肿到腿一般粗。后来我吃了黎族人的草药,又吊了4瓶葡萄糖才康复。
蛇毒的毒性分两种,破坏神经的和破坏血液循环的。大多数毒蛇只分泌其中一种毒素,例如竹叶青的毒液属于后者。而眼镜王蛇的毒液却是两种毒素的混合物:主要成分是神经毒素,可以麻痹动物的呼吸系统,让脏器衰竭;还有血液循环毒素,可以渐渐破坏血管、肌肉和淋巴系统。1994年,有个经常贩卖蛇的黎族妇女,被条只有小拇指粗细的小蛇咬了一口,结果10分钟内便昏迷,不到一个小时就中毒身亡。后来这条小蛇被确定是一条眼镜王蛇的幼崽。
在眼镜王蛇的分布区,很多人都像阿彪一样,对这种蛇心存畏惧。一条成年王蛇在受到惊扰时,会将身体前三分之一部分竖立起来,一条4米左右的王蛇,竖起来时就能到人胸部这么高。王蛇发起进攻时会先张开大嘴恐吓敌人,接着就迎面直扑过来。可以想象,在森林里行走,与一条高高立起的眼镜王蛇狭路相逢,绝对不会是愉快记忆。好在王蛇与人类的冲突并不常见,因为它们一般都生活在丛林深处。
出师未捷先遭蛇咬
海南7月的太阳非常毒辣,公路被山洪冲毁了,昨晚的雨水又让山路变得泥泞不堪,很多路段只能推着摩托车前行。我们的第一处拍摄地点是水电站,这座水电站也因山洪而报废,河水改道后,周边形成了不少水洼,好几个人在这儿见到过眼镜王蛇。
到达之后,我们并不急于靠近,先找个制高点用望远镜观察。只见电站的残垣断壁边散落着凌乱的碎石,而水洼一片死寂,只有几只仰泳蝽和水黾。我们蹑手蹑脚地来到水洼边,看到里面生活着不少水生昆虫,旁边的树枝上有几处斑腿泛树蛙刚刚产下的泡沫状卵团。
虽然没有蛇的痕迹,但依据我的经验这里肯定有蛇类存在。蛇对震动尤其敏感,我们可能已经惊扰到了它们。这时候唯一的办法是静静等待,也许数十分钟,也许几个小时。
过了一阵儿,水洼旁的树枝突然一动,一只雄性的变色树蜥出现在上面。这是一个不错的信号,说明躲在周围的爬行动物已经逐渐适应了我们的存在。大约10分钟后,水洼远处的石堆上出现了一条乌梢蛇,它迅速游进了溪流。
我们保持着沉默,只用手势作必要的交流。寂静的水面上出现了一个气泡,一条成年的鱼游蛇将鼻子探出水面换气,它用分叉的舌头一探一探地搜索着空气中的信息。幸好,我们谁也没吸烟,它没有发现任何异常。
过了几分钟,鱼游蛇从水草中钻了出来,身体中段鼓鼓囊囊,说明刚刚吃过鱼或者青蛙。看它从容的样子,应该是这个水洼的常客。既然送上门来,我们也就不客气了,马上动手去抓。不料出现了意外,抓捕过程中它咬到我的手臂。虽然鱼游蛇无毒,但是伤口很深,血一下子飙了出来。阿光点了根烟,猛吸几口,把烟灰盖在我的伤口上。在丛林里,我们一般都用这种办法处理伤口。
拍完鱼游蛇,我们把它放回水里。不过它也没有逍遥太久,1个多月后,鼠哥又在这里见到了它,当时它正被一条2米多长的雄性眼镜王蛇吞噬—没想到是眼镜王蛇为我报了仇。
母蛇凶猛,不宣而战
在水电站蹲守了1个多星期,见到了四五种无毒蛇,但始终也没等到眼镜王蛇出现。我们不得不改变地点,去林子里找。那个下午,我们分成两组分头行动,我和阿光在溪流边搜索,不管谁走在最前面,都要格外留意脚底下和头顶上—毒蛇不但会出现在地面上,也会出现在树上,被有毒的树蝰咬到脑袋可不好玩。

阿光在前面一边砍断藤条,一边慢慢行进,不时赶走落到脖子上的小飞虫。为安全起见,我给他削了一根木棍,万一遇到毒蛇,能在关键时刻抵挡一下,可以救命。另一队的鼠哥在报话机通报,他们在一处洞穴中找到一条剧毒的银环蛇。
阿光突然停下,他矮身躲在树后,回头小声对我说:“王蛇!那里有条王蛇!”

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,一条眼镜王蛇正静静盘在一块裸露的石头上。它已经发现了我们,头部微微抬起,用舌头朝我们的方向不断伸缩,探索着空气。我们还没动,它却“呼”的一声,迅速将颈部竖立起来,摆出进攻的姿态!紧接着那条蛇张开大嘴,迅速爬了过来,转瞬就到了我们眼前。我赶紧用蛇杈顶住它,而这条蛇也很敏捷,毫不留情地一口咬住了蛇杈。它大约有3米长,根据身上花纹看是一条成年雌蛇。它这样猛扑猛咬的行为,即使在眼镜王蛇里,也算是非常凶悍了。我意识到,这里可能是它的巢区。
7月是眼镜王蛇的繁殖期,雌蛇在与雄性交配后,会寻找一个隐蔽的地方产卵。产卵后,在2个月的孵化期内,雌蛇会不吃不喝地一直护在卵周围。护卵的母蛇会异常凶狠,攻击性非常强。
雨林王者的艰难成长
捉眼镜王蛇需要高超的技巧和百分之百的细心。这条蛇虽然很凶,但似乎耐力不足,我用蛇杈跟它周旋,几个回合下来,最终抓住机会按住了它的颈部。我清晰地看到它头顶的两块枕状鳞片,还有背部明显的v字形条纹—这是眼镜王蛇的标志。这是我第一次捕捉眼镜王蛇,整个过程中心脏咚咚咚咚地跳个不停。

从这条母蛇的体态看,它应该有五六岁了,正值壮年,我更加确信它是在守巢护卵,它应该就处于既暴躁又饥饿的状态。自然界的安排有时让人难以理解。眼镜王蛇的幼崽出壳之后,已经守护后代两个月的母亲,有时却会因饥饿吞食自己的幼崽。而刚刚出世的幼崽也会本能地互相厮杀,最后能够顺利逃生的幼蛇只占到很小一部分。当幼崽披荆斩棘,长到成年,就占据了丛林食物链中最高的位置,几乎没有任何天敌了。

我的蛇杈上,只沾了一点点毒液。眼镜王蛇很聪明,不轻易使用宝贵的毒液。它们通常会死死咬住猎物不放,与之缠斗;如果遇到体型较大的猎物,才会使用毒液;而只有遇到生命威胁时,它才会大量释放毒液。一条成体眼镜王蛇的毒液,足以杀死一头亚洲象。拍摄完毕后,我们把母蛇放开,迅速撤出它的地盘。
每次回想起这次拍摄经历,总是心有余悸,但如果再遇到眼镜王蛇,我还是会拿起相机冲到前头。虽然面临着盗猎、气候变化、栖息地破碎等种种威胁,但是眼镜王蛇这种强悍而神秘的动物,只要存在一天,它们都是雨林中的王者。
责任编辑 / 刘莹
版权声明
凡中国国家地理网刊登内容,未经授权许可,任何媒体和个人不得转载、链接、转贴或以其它方式使用。
已经本网书面授权的,在使用时必须注明来源。违反上述声明的,本网将追究其相关法律责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