滇越铁路之红河段


投稿时间:2018年10月11日 投稿人:薪淇

云南红河的重重密林里,一道金属魅影翻山越涧去向远方,这条残酷、热血、激情、冷冽的铁轨是与苏伊士运河,巴拿马运河并称为世界三大工程奇迹的滇越铁路。

火车过桥

百年前法国人带着热兵器趾高气扬来了,在占尽了红河的便宜同时也给红河带来了文明的契机。此话说起来不堪,却是曾经的真实过往,既然历史规律决定了不能闭关锁国,那么法国人不来,还有其他国家的人也会来。清政府不愿追赶工业文明的脚步,就这样强行踏入云南。时至今日红河州还有着很多法式烙印,而来自法国的旅行者,总是静静的靠近红河岸,沿铁路独自徘徊。

蜿蜒

穿山越涧

一九一零年滇越铁路建成后,闭塞的西南边地迅速繁荣起来。全国各地的人来了,世界各地的人来了,云南的人走出去。先是外国的技术、管理人员到希腊人开设的酒吧、越南人经营的咖啡馆里休憩聚会,接着中国工人们也养成了到这些地方坐坐的习惯。再接着是滇南的有钱人,开始建造法式洋房。由红河州开始,云南人的生活被冷静的铁轨潜移默化的西化了,这影响现在也可以窥见一斑,咖啡、红酒、建筑、家什、语言总有一处泄露着法国味道。

法国人修建滇越铁路的初衷,不论如何粉饰也是居心叵测的。汽笛一响,带走黄金万两。他们带走的岂止是黄金,《建国前滇越铁路修建史料》中有记载,通车后三十年内,法国通过铁路运走云南大锡二十多万吨,折合二点四亿美元。这二点四亿在如今某宝的购物日看来是毛毛雨,但那可是百年前的财富。更有没办法估算价值的文物、古董等等等等。但是任何事物都有其两面性,云南人民,不乏聪明才智、勇敢勤劳,凭什么被人冲进家门又拿又抢呢?抛开一些客观因素,明显是缺乏现代文明跟科技。因为贫瘠跟落后,火车跟电力,两次西方工业革命的重大成果,在同一时间被法国人带着蜂拥进入了红河。

远方

滇越铁路的轨距一米,枕木用的是百年前的法国钢制枕木。米轨轨距的铁路工程造价要比准轨铁路建筑费用高一倍。车站房,一色的法式建筑,经百年的风雨侵蚀,没有颓色,依然默默的眺望远方,等待着即将停靠的机车。

自二零零三年起,滇越米轨的客运全线停运。现在米轨上呜鸣而过的火车,有货运任务,但更多是在养护铁轨。一旦火车停运,茂茂荒草很快就会把铁轨掩埋至无踪,进而荒芜会蚕食建筑,站房将由存在最终化为尘埃。

碧色寨

碧色寨站,米轨跟寸轨的交汇站,中国最古老的火车站之一。个碧石寸轨铁路,是中国唯一一条民营铁路,轨距为六十厘米,由个旧开锡矿发达的财富大鳄们集资建造。为了不让自家的大锡毫无节制的丰腴法国人腰包,他们在云南都督蔡锷的支持下修建了这条国人自建铁路,虽说设计师工程师是聘请法国人,可资金来自于云南各界人士,没用一分外资。自营铁路拉出的架势是跟滇越铁路分庭抗礼,可毕竟独立完成不了最终的出口,结果是交通资源共享,两条铁路联轨。个旧云锡通过个碧石铁路转入滇越铁路,然后运到越南海防港,从海防港再走海运到香港。采矿的机械香港进口来,沿铁路入矿场。而个旧拥有世界最纯品质的大锡,沿此路线到达香港,整个云锡的生产线发端于个旧,终端于香港,而这一切的纽带跟滇越铁路跟碧色寨站有关。

候车室

碧色寨站在滇越铁路运营中,一直担任着特等站的角色,这里是交通枢纽,是云南进出口的重要集散地,是两种轨距火车的换装站。在建成铁路后三十年时间里,每天有四十多对列车在此经停。原名壁虱寨的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寨摇身一变成了当家正旦,站在运输的戏台中央亮出主角身段。驻站的搬运工人,常年保持在三千人以上,当列车停稳,搬运工们一声呼哨,有条不紊装卸着。两种轨距的差异,必然不能无缝对接,给了红河乃至云南人就业的机会。当搬运工人昼夜不停的劳作时,他们大概没有民族矛盾的苦恼,有的只是一家老少温饱无虞的安心甚至欢喜。

建国后,碧色寨站再一次发挥重要的作用。美国入侵越南战争开始后,中国大量的军备物资,从滇越铁路源源不断的输入越南,支援越南人民抗击侵略。当年装满大米、皮货、云锡的库房又一次丰沛了,空寂长满蛛网的地方人声鼎沸,吓得占此为王的蛛儿们阖府搬迁另觅居所。只是世事无常,七十年代中期,同志加兄弟的邻里关系也不能阻止中越交恶。越南方在边境滇越铁路上放置路障拉上铁丝网,后又炸毁了一段铁路。至此滇越铁路一分为二,像一对双生花姐妹,生生被阻隔两地,不能牵手相依的岁月里,只能泪眼相望回忆着畅通往事。

老员工

碧色寨的孩子

回忆往事的更有碧色寨站,她浓缩了滇越铁路的繁华过往,她是滇越线上不容置疑的第一大站,她是拥有“小巴黎”之称的温柔富贵乡。当年英、美、德、日看到法国建了铁路,接踵而至要分云南这杯肥肉羹,他们开设了洋行、酒楼、百货公司、邮政局等。于是洋酒、咖啡、阔佬、美女,满盈碧色寨车站,衣香鬓影、纸醉金迷中有多少情色故事;危难传奇也有,护国讨袁将军蔡锷在碧色寨遭杀手暗杀未遂,刀光、阴谋、英雄、义妓,侠骨柔肠弥漫车站。朱德元帅从此去昆明起义护国,走上红色道路;闻一多、朱自清保护文化传承,辗转汇集在此。过眼云烟后,如今已是寂寥普通的四等站碧色寨,不定时火车呜鸣着停靠过站,站内八名工作人员驻守,隶属于昆明铁路局。

交班

大通公司

辉煌不再,生活继续。碧色寨不只是车站,还是一个背山面水的美丽村寨。小学里孩子们的笑闹声依旧无忧,铁轨旁退休老人享受着热闹后的安宁,巴黎造站台钟记住流年,法国工程师尼复礼士刻下的北回归线痕迹依旧深深,百炼钢枕木坚定托撑着轨道,黄色法式站房蓝天下色彩明快,候车室对面的海关办公处而今鸟儿嬉戏,希腊人哥胪士顶级豪华酒店面目全非,法国亚细亚水火油公司的仓房已成废墟,中国大通公司高墙大门敦实,个碧石寸轨线候车室粉刷一新,米轨临近停靠着寸轨火车,断垣残壁旁技师正在维修百岁机车。

芷村《芳华》

芷村站,相对于碧色寨香艳金色,她是红色的、政治的、严肃的。芷村在铁路旁,车站因着村子而得名,芷村因着铁路兴旺成长为乡镇。越南革命家胡志明生活战斗在芷村。胡志明是革命的故事主角,是英雄的故事,是战斗的故事。越南英雄在此处组织革命力量,革命的火焰沿滇越铁路蔓延至越南,英雄最终赶走侵略者,建立了民族独立政权。

编号

最近因着电影《芳华》的上映,芷村站又被有心人念起。男女主角在片尾结束时依靠一起的绿色长椅,屡屡被人从货运员室搬出,只是更多是旅者一人独坐。也许她在回忆已逝的芳华,也许她在追忆曾经的爱情,也许他在追思知心的故人,也许又也许他只是回想过往的片段而已。而追溯芷村站已逝芳华的忧伤,正弥漫在堆砌的铁枕木间,弥漫在交错远去的钢轨上,弥漫在藏于朔石下的编码里,甚至在百年香樟翠叶脉络中弥漫着,站房并无老去的样子,却依然难掩失落。

芷村站

芷村段还是到越南景色最美丽丰富路段。这里有悬崖奇迹人字桥,有最长的站线,有最大的陡坡,有最低的海拔,有轰鸣飞瀑,有一路繁花。

天堑坦途

闻名遐迩的人字桥,又因其造型如弓弩,称弓弩手桥。横亘在屏边苗族自治县和平乡五家寨四岔河大峡谷上。桥座东向西,为“桁肋式铰拱钢架桥”,全用钢板、槽、角钢、铆钉连接而成。桥长六十七米多,宽四米二,高百米。用两万多组铆钉构建起来,最大的构件不足两米半,全部在法国做好后运到云南,由我国工人安装。大桥历经百年机车磨损、风雨侵袭,至今一颗螺钉都没换过。此项工程浪漫的法国人有着一丝不苟的严谨,勤劳的中国人有着颖悟绝伦的技艺。

悬崖绝壁的半空中一锤一锤地凿打炮眼筑路劳工们腰系绳索,或遇大风被吹落河谷,或因绳索磨断跌落谷底,或安装炸药起爆前没能藏好,日日都有人丧命于此。高崖深壑更还是不知名的怪鸟、毒蛇、毒蜂的巢穴,毒物们时常出没袭击劳工,最终,八百多名工人魂断于四岔河。人字桥诠释了厚重与锋利、优美与凌厉、天堑与坦途的完美结合。

生命之桥

滇越铁路上,“一颗道钉一滴血,一根枕木一条命。”人字桥更是中国工人的血肉铸成。只是牺牲了的不单是生命还有尊严,在这里施工的工人们,不管气温高低、风雨霜落,只能裸体作业,若是穿戴整齐狂风吹过后,衣服挂到岩石或是树枝上等待他们的是跌落深渊,绝无生还机会。

冰冷热血

铁路修建中危险重重,人字桥是其中最艰险的一项。此外还有炎热、高差、瘴疠等等,每每使人命丧黄泉、魂飞魄散。清政府曾经在修路时派出官员监工,贺宗章《幻影谈•杂记第七》中写道:“自古所称瘴地……谓非人所居。”说的是千百年来热带雨林中无人开发,进入者有去无回。

铁路线山水相依景色绝佳,还是植物的天堂,是动物昆虫的乐土,却实实在在不是施工的好现场。数不清深深的隧道,蜿蜒无尽的轨道,绝美雄伟的桥梁,是滇越筑路工人用他们的生命、尊严、汗水筑出百年云南的大动脉。四季轮回风雨百年,铁路底层厚实平整的路基,大小统一的石子,闪着银光的钢枕木,流畅无暇的钢轨,在此把工人们的艰苦、技艺默默铺陈。

穿越巨岩跨过深壑

滇越铁路之红河段,人字桥担当雄伟壮美,碧色寨担当西化财富,芷村站担当红色革命,开远站担当完善社区。铁路上还有许多不在官面上的秘密,站房更有着许多的秘密。站房下建有密室,可以储物、可以避险、更让人遐想的是可以幽会。

扶桑依旧

山风吹拂、树影斑驳,恍惚间似回至百年前。英俊法国男子,着挺括站长服,修剪着漂亮的巴尔博胡子,手背身后藏着大束玫瑰,站台上望着远方。暮色四合中汽笛长鸣,摇曳有声随车而至热烈奔放的吉普赛女郎,烈焰丰唇,鲜红高跟鞋,黑棕波浪长发的鬓边簪一朵红花,花蕊随腰臀的扭动颊畔微颤,刹那间玫瑰、红唇、高跟鞋黯然失色,刚刚从站台边摘下的扶桑带着野性燃着了站房密室中的荷尔蒙。